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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母多病。六歲起,我經常要在凌晨兩三點鐘趕去醫院排隊,為她掛號。 掛號處七點才開門。排隊的三四個小時里,我多數時間是打著哈欠仰天觀星(幸好當年城市的夜空還能觀望星星),心里充滿著異想——異想能插翼飛翔,從家門口一步飛到掛號處,不用再睡眼惺忪腳深腳淺穿行黑靜的街道。異想能快點天亮,立馬開始掛號并能拿到十點前的最佳排位,然后可趕回家再睡一覺。異想能天公眷顧,媽媽從此告別病痛,我再不用排隊掛號,不用再聽半夜雞叫…… 可能是這緣故吧,我從小養成了愛仰天觀星,愛異想的習慣。 歲月悠悠,我活了一個甲子,回頭都不見來時路了,習慣卻難移——還是愛仰天觀星,愛異想。為此,前些年還專門買了帳篷、睡袋,一有機會就孤身開車去野外露營,臥看天際。只不過,如今的眼眸里,缺了小時候天真與浪漫的閃動,充盈著無奈和思念的淚水。 愛望星空愛異想的習慣,使我也常常倚在詩歌的門邊上伸頭探腦,慢慢與它結下淺淺的緣——喜歡詩緒縹緲,喜歡獨吟心曲,喜歡音韻跳動,喜歡意蘊朦朧。但僅僅是喜歡,知止于門,談不上深究。 環顧身邊,許多同樣寂寞行走在典山書徑中的傳統學者,也愛仰天觀星,愛異想。也會沿途不時摘捻一兩朵淡香而素色的心花,或九曲回腸,或吐露心跡,或孤芳獨賞。其中固不乏“嗅之動情,觀之美麗”的佳句,只不過他們和我一樣,淳然秉持著“內斂”的雅訓,不喜聲張而已。 二 西樵冼玉清先生說過:“詩是人間最美麗的東西,情感是世上最微妙輕靈的東西。”想當初,年幼無知的我總覺得恩師這話的前一句不太好懂。 你看,就算是案上薄薄的一本唐詩吧,蘊涵著多少傷感、愁苦和悲慘的故事呀,她的那本被陳寅恪先生嘉許的《流離百詠》,不也寫了許多令人痛心疾首、涕淚沾襟的詩歌嗎?怎么說詩是“最美麗”的呢? 后來,書讀多了,路走遠了,人長大了,我才漸漸明白:恩師說的“美麗”更多是指詩人那顆忘情的心,是指詩人在創作狀態中那陣投入的震顫,那串靈魂的淚水,那抹“我欲乘風歸去”的輕盈身影。 憤怒、熱烈、柔軟、敏感、純凈,仿佛爭相挽住了詩人的手,化作一聲雷、一團火,一段錦、一縷香,一泓水、一朵云——燃放開來、激蕩開來、彌漫開來……久久的回響,悠悠的雋永,淡淡的溫馨。 “斯人醉,渾不覺,淚濕青衫薄”。不覺而悟——因為動情,所以美麗。 三 古語說:詩言志。有些人直觀地把“志”解釋為志氣、志向、志趣,我不敢茍同,以為有點片面。若把這“志”解釋為“意”,會否更妥當些呢? 無論鴻篇或短句、高亢或低婉,隱隱顯顯、徐徐疾疾,無論是鼓勵、撫慰、勸誨、敘事、抒情,詩不都是用來表露詩人心中的意,都是詩人的意之所旨嗎? 面對美畫,人們會稱贊:富有詩意。面對美文,人們會稱贊:意境很美。面對多彩的人生路,最好的祝福是:適意而行。 意,詩的靈魂——意能動情,詩就美麗。 弘一法師說,星星有節奏地眨眼睛。他的學生豐子愷說,聽見山川脈動的音韻。于是,我常常提醒自己,在追求詩意的同時,別把詩寫成錢鐘書先生批評的“拆碎的文章”。 欠缺了節奏和音韻,就算動情,美麗還是會遜色的。 有關詩的種種,“前賢之述備矣”。我若在此多說,顯然是多余的了。 >>>更多美文:心情隨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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